那一年,他在垃圾场的泥潭里睁开了眼——乌云与黑烟重重地压在这片垂死的天空,略显暗淡的月光在天边的缝隙中若隐若现,这是月亮对自我的证明。
初秋的风,仍带着些许的燥热,交杂着复杂的恶臭,吹向呆坐着泥潭中的他。雨水冲刷着四周不知存放了多久的垃圾山,带着细小的渣滓与泥沙,汇入他身处的泥潭。
他不知道这是哪,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,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。
“小子,你爸妈呢?”雨幕中突然出现一个瘦高的人影,手中提着不明生物的头颅,站在他面前。
“爸……妈?”他口中呢喃了两句,摇了摇头。
“到也正常……好吧,你的名字呢?”人影又开口道。
“犬。”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事。
“犬?真巧,我也是只‘犬’,呵呵……”人影笑了两声。
他愣了愣,因为他从眼前人的笑声中听到了从未见过的情感。
“走吧,吾犬,我们回家。”人影将手中奇怪的头颅扔到他面前,转过身缓缓说道。
“吾犬?家?”他用手擦拭着脸上的头颅溅起的泥水,呆呆的望着地上紫红的血水淌入泥潭。
“啊,我姓吾,你以后就叫我吾老头吧,他们都这么叫我。”声音越来越小,瘦高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。
“喂,快跟上哦!”雨幕中,他看不清吾老头的身影,但是他可以肯定,吾老头回头了。
“…犬,快跟上来哦!”温柔的的女声在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,温热的液体不自觉地从他眼中流出,淌过他稚嫩的脸颊,最终滴落进脚下的泥潭。
他提起地上的头颅,大步的向前追去,心中仿佛有什么在低诉着:这一次,一定会紧紧抓牢。
……
“吱—呀—”破烂的门板被推开,发出凄惨的哀鸣。房间很小,一张简陋的木床就占据了很大的空间,房梁上悬挂着一盏苟延残喘的小桔灯,昏黄的灯光照射着两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。
“啧,吾老头,你今天动作有点慢啊,我可是等了不少时间。”男人在屁股下人影的身上擦了擦手,取下口中的雪茄,冷漠的对着门口的吾老头说道。
昏暗的灯光下,夸张的油头闪着光,金黄的西装撑在他臃肿的身子上,显得更像是厕所里的污秽之物。
“没办法,人老了。”说完转过身对着吾犬,示意他将未知生物的头颅放在男人面前的桌子上。
吾犬提着头颅走向男人,脚丫在走过的地面上留下泥水的脚印,被污水浸湿的蓝白条纹衣裤如同囚服一般,散发着男人最讨厌的气息。
男人这才注意到他。
“站住!放下!靠边!”男人青筋暴起,命令的口谕从他肥大的唇间、溃烂的齿缝中爆射而出。
吾犬愣了愣,随后将头颅放在地上。
男人撑起身,大口喘着气。
肥大的身体从吾犬身边走过,吾犬不自觉的靠边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恶心,这种味道,犹如特殊的垃圾场。
男人挤过门框,回过头望向吾犬:“吾老头,别忘了我爸说过的话。”
男人身下人影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黑西装,捡起地上的头颅,走着离吾犬与吾老头最远的路线离开了,这或许是他最后的“自尊”。
月光下,洁白的轿车行驶在泥泞的路上,淤泥激起覆盖其身;灯光下,温热的液体洗去吾犬周身的泥水,污垢褪去洁白无瑕。
……
“接下来播放紧急通知,第六区荒鬼实验室的…逃…,请各居民不要…在家锁…窗,或支付六千元前往中心避……”
伴随着大方块电视的沙沙作响,“雪花”最终将黑白女人替代。
“操,这破东西又坏了。”中年男人从旧沙发的破洞中撑起,取下口中的半支二手烟,按灭在窗台的烟灰缸中。
“嘭…嘭嘭!”男人粗糙的大手重重的落在大方块电视的“屁股”上,这种最质朴的修理方式,往往也是最有用的。
“咻……”在中年男人的不懈努力下,苟延残喘的屏幕终于完全黑屏了。
男人呆住了,因为他引以为傲的修理方法第一次失败了。
“算了,下次看看能不能再捡一个。”男人扣了扣头顶光滑的头皮,转向窗台准备找回刚刚的旧爱。
窗台上,空无一物。
几百米以外的一片空地上,吾老头单膝跪地,右手四十五度举过头顶,斜对太阳,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半支烟,脚边打翻着一个破烂的烟灰缸。
“噢,我的女神,八年未见,你的容貌还是那么动人。”这一刻,这半支烟仿佛在闪着光。
“不就是半支烟吗?”吾犬扣掉黑面包上的霉衣,一口塞进口中,疑惑地看着吾老头。
“八年,你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?要不是你这么能吃,我也不至于这样!”吾老头保持着奇怪的姿势,转过头气愤地道。
这是属于他的虔诚。
两分钟过后,吾老头站起身,将半支烟递到鼻尖,深深地一了口气,“呼…这醉人的芳香。”
“等我回来。”吾老头拿出一张纸巾放在地上,将半支烟轻轻置于纸上,依依不舍的说着。
“接下来,是工作时间。”吾老头眼神一变,严肃地凝视着远处垃圾山的阴影。
“嗯。”
阴影之中,漆黑的物体正享用着破笼之后的第一餐。
黝黑的尖牙刺破白嫩的肌肤,穿过厚厚的脂肪,撕裂了细腻的肌肉,粉碎了香脆的骨头,在血盆大口中杂糅,与猩臭的液体一同化作血红的泥。
这不是它最爱的口味。
男人的脑袋上多了一个大洞,殷红的液体从大洞中流出,划过额头,流入他空洞的左眼。右眼布满血丝,瞳孔收缩,惊恐地目睹着自己的大腿被吞咽入喉。
“嗖……”银白的拾刀划破空气,无阻般地飞刺向黑影的胸膛,但只是浅浅地嵌进它后背的皮肤。
“唉,看来今天不能快速下班了。”吾老头手握着漆黑的拾刀箭步冲向黑影。
“吼——!”黑影吃痛,转生面对吾老头怒吼着,与此同时,粗壮的手臂奋力一挥,半根大腿淋漓着鲜血飞向他。
转眼间,大腿犹如鲜红的巨型子弹直逼吾老头眉心。
“啧,力气这么大吗。”吾老头眉头微皱。
黑红的光芒一闪而过,大腿已是被横向一分为二,切面光滑的好似刚打磨好的镜面,血液也来不及散开。
“小心哦,你的对手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。”吾老头戏谑的甩了甩拾刀。
话音未落,吾犬就已经出现在起身后,他凌空一跃,奋力踹向拾刀的刀柄。
银白的刀锋从后背刺穿胸膛,紫红的血液由刀身流向刀尖,又滴落到地上。
“吼——吼!”利爪如刀锋般胡乱地抓向吾犬。
“可恶,没有刺到他的心脏吗?”吾犬感受着脚心传来的钻心的疼痛。“这个荒鬼的皮肤可真硬。”
“小心。”就在荒鬼的利爪即将穿破吾犬的脑袋是,黑红的光芒再次闪过,荒鬼的手臂也应声落地。
“这和他给我的资料有点出入啊。”吾老头看着出血的虎口喃喃自语。
“吾爷,没事吧。”
“嗯,只是比想象中的稍微棘手了一点。”吾老头拭去虎口的血渍,“先拿回你的拾刀。”
“月弧。”吾老头低吟。黑红的光芒在荒鬼的头顶骤然出现,似乎要将其直接斩裂。
“呵。”不知何处传来的冷笑声。
荒鬼的断臂处涌出巨量的紫红血液,瞬间又凝聚出粗壮的臂膀。
荒鬼手臂上举,漆黑的皮肤下血管暴起,黑红刀芒与手臂迅速相撞在一起,发出铁锋相迎的声音。
荒鬼用力一握,利爪直接穿过刀芒。
扭曲的裂纹在刀芒上蔓延,“啪。”锋利的刀芒如同破碎的冰块般散落。
“什么!”
荒鬼向前,利爪胜似流星划破长空,带着撕心裂肺的尖啸向吾老头刺去。
吾老头急忙躲闪。
爪锋从吾老头的鼻尖处擦身而过,细小的口子在其鼻尖悄然绽放。
“哈…哈哈。”荒鬼张着血盆大口,黑紫舌头耷拉在齿边,嘲笑声从传出。
“唉,这么大岁数了还被荒鬼嘲笑。”吾老头摸了摸鼻尖的伤口,“但我不是说过了吗,你的对手又不仅仅是我,吾犬!”
“是!”不知何时,吾犬已出现在荒鬼的背后。
吾犬双手握住刀柄,奋力的向下斩去。
“月弧!”
银白的光芒在荒鬼胸腔中闪耀,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,穿过其身体,在腹部左下侧冲出。
巨大的裂痕出现在荒鬼的腹部,血液混合着内脏碎肉从当中不断流出。
“吼——”荒鬼怒吼着跌倒在地。
“好小子,干得不错,”吾老头支起身子,“接下来,我送你最后一程。”
“月蚀。”
“嗡……”是刀锋破风的声音。
空中出现了一个以吾老头瘦高身型为直径的黑圆,黑圆边缘闪耀着刺眼的白光。
“呼——”吾老头长呼一口气,黑圆随之消散,荒鬼的头颅也如同皮球般向前滚动。
“吾犬,拿上头颅,我们该下班了。”吾老头归刀入鞘。
“是。”吾犬拿起荒鬼头颅,视线落在被害的中年男人的头颅上,原本惊恐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。
“先生,愿您安息。”
……
今年秋天的第一抹夕阳依旧像往常一般如约而至,这破败的小木屋在这八年里似乎也从未改变过什么。
门口路上的轿车倒是去年就改变了颜色,但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,每天傍晚都能过看见它。
吾犬知道,那个名叫格特的男人,已经抽着雪茄、坐着人椅,等待着今天的货了。
吾犬也知道,不管天色怎么样,他也会打开那盏昏暗的小桔灯,照射他那奇怪的油头。
“吱呀——”熟悉的开门声响起,格特知道,他今天的钱来了。
“今天稍微迟到了,但考虑到难度比以往的大一点,就不追究了。”格特站起身,边说边往门口走去。
“对了,那是你们今天的报酬。”格特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,转身离开。
人椅也熟练的站起身,拿起头颅走掉,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他最后的“骄傲”也丢掉了。
吾犬走到桌前,熟练的打开鼓鼓袋子,他看着里边的黑面包,觉得既熟悉又陌生——也许是因为没有霉衣的原因吧。
吾老头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五美元,只有他知道:五美元与一美元的真正区别。
入夜,吾犬躺在木板上,最后一口黑面包终于咽入肚子。
“呐,吾爷,我前两天路过第四垃圾站的时候,听见一个女孩说要喝牛奶,我就去问她牛奶是什么,”吾犬一边说着,悄悄抬起头看看床上吾老头的反应。“她跟我说,牛奶就是和黑面包特别配的饮料。”
吾老头沉迷着。
“然后我问他饮料是什么。”
“她说饮料就是很好喝的水。”吾犬又抬起头看看吾老头的反应。
“吾爷,等我以后有钱了,我就给你买牛奶配着黑面包吃,对了,还有你最喜欢的香烟。”吾犬将满是伤痕的手举起对着天花板,轻声的说,“嗯……还得送点给四号垃圾站的那个女孩,到最后她爸妈都没有给她买。”
“早点睡吧,我们明天早上就去买牛奶喝。”吾老头背对着吾犬。
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
“啪。”橘灯被吾老头熄灭。
窗外,秋风姑娘今晚并不温柔,呼啸着卷过这座无人管理的“城”。
皎洁的月光再次被乌云与无数的尘埃笼盖。
今夜,大雨将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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